[清空]播放记录
张律导演是“忧郁”的,在以往的电影中他的镜头对准过中国东北边境的流散族群,讨论过民族性的身份认同、女性主义、爱欲和死亡交织的情感。重新拍回华语片,《漫长的告白》的故事太过俗套,其核心思想示范出了这部电影的“短板理论”,导致精心的镜头设计和演员们深情的表演和台词成了流于表面的爱情文艺片标配。张律导演的映后交流加了一颗星,真诚的甚至有些憨厚,很坦然地暴露出拍电影是一场非常私人的表达和追索。这比一定要教给观众什么道理的某些文艺片导演强太多了。
但爱情文艺片的主题可以深刻、人物可以真实、尤其是生活环境可以不够精致。作为平遥的开幕式,观众非常期待《漫长的告白》,但《漫长的告白》却没能十足地信任观众。亚洲电影中太过常见的一种三角关系,其中一人身患绝症引出一个埋藏在心底的执念,可又埋得不是很深,每到夜深人静矫情劲上来了,就要把台词翻出来在月光下晒一晒。女主角明明是个像风一般的女人,在夜晚的街道上起舞,在隐蔽的酒吧里开唱,北京、伦敦、柳川,另一种人生,说换就换了。还要供兄弟俩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凝视了二十年。两个男人的内心戏太足,却远不如影片中其他人物的寥寥几笔表现出来的情感更打动人。
柳川这地儿在导演的镜头里确实是如诗一般美。倪妮的演技也被打磨上了一个层次,辛柏青的表演依然相当成熟。利用日式民居、居酒屋、K歌房等建筑的独特户型特色所呈现的空间感拍摄出了非常细腻的人物互动镜头。
非常有日本文艺片质感的片子,叙事靠情绪流推动,看到池松壮亮就想到了《夜空中总有最大密度的蓝》。
理解这种片上院线不为大众喜欢,但还是为这个分数可惜。它不是烂片,绝对不是,只是不适合下沉市场而已。
选角选对了就成功了一半,非常喜欢张鲁一在片子里的易碎感。“你陪我去柳川吧,就我和你。”他笑得温吞吞,好像很柔软又很累。
在柳川静水流深的河道中摇摇晃晃行进,冬日的阳光照得他像一只慵懒的老猫。兄弟俩在寂静的日本小城,什么都不做只是蜷在被炉里听游船行进的水流声,过桥时在漆黑中唱一支柳川的老歌谣,久未外出的灵魂好像就随他们去到了那里。
看到倪妮的瞬间就明白了,她是跟男生打成一片、女生向往又暗暗嫉妒的那种女孩。大大咧咧的笑透着纯粹的洒脱自信,唱歌时蜷起来又像只猜不透的猫,午夜自动贩卖机前的独舞,美得像一只精灵。没有拍兄弟俩的表情,我想一定是如观众般目眩神迷。
人到中年的男女,必须要设置一些狗血的设定,例如有去无回的绝症,才能写他们不顾一切放下责任,逃离到一个遗世独立的城市,已婚已育仍然想怀念一下旧情人,no judge。
其实又何必呢,谁不想不管机票、酒店、核酸与隔离,就这么说走就走。在安静的日本小城,深夜乘上只河船躺下,静静缓缓随波水流,天地只有月与我。
“不打扰是我的温柔”,看电影时脑中一直回旋着这句歌词。
总是跟在哥哥后面的立冬。别人眼中的怪人立冬。为了维护喜欢的女孩几十年不说家乡口音的立冬。用磁带偷偷录下她清唱的立冬。“我想讲个笑话”没有人听他讲的立冬。暗恋闷骚狂立冬。
与柳川重逢,立春熟捻地挽上她的手臂,立冬在后退半步的距离默默推着单车。忍不住哑然失笑,多么熟悉的距离,「壁花小姐」我们都懂。
但他偏偏又是那个特立独行的立冬。
很喜欢那场戏,立春与柳川坐在安静的深夜街头,久别重逢的暧昧与试探在冬夜中一来一往。立冬沉默地骑着自行车,在他们面前一圈一圈来回,像一只旁若无人的乌鸦。
镜头是定在两人中间的,观众的视线却不由地跟随着那个沉默的影子循环往复。立春烦了,问他干嘛,他不管不顾从两人中间冲出去,在无人的街头不解风情地大声击掌。
“他就是个怪人”,立春总用这句话解释一切。
但是怪人沉默外表下的那些犹豫与回转,那些状若无心的试探,那些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那些借着“人活一世最后的机会”问出口的冒犯,那些安放在千百种笑容下的无所适从与失落,那些“特立独行”背后的孤独。没有人懂。没有人在乎。
“有人问我 我就会讲 但是无人来 我期待 到无奈 有话要讲 得不到装载 人潮内 愈文静 愈变得 不受理睬 自己要搞出意外 像突然地高歌 任何地方也像开四面台”
在异国他乡同听不懂的语言讲笑话,还没讲只笑说我忘了。被看作怪人就认了吧,怪人总比被忘记好啊。
立冬说不喜欢房子被改变,他一走后来人就叮叮当当开始重整老房。立冬说不想在世上留下痕迹,但还是留下了一只录音带,要带给她一辈子的意难平。
“夸张只因我很怕,其实怕被忘记,至放大来演吧,世上还赞颂沉默吗。”
这是一部难得轻盈的电影。
严格意义上来说,《漫长的告白》不是一部简单的爱情片。在电影里,爱情只是一个情绪产生的元素,更重要的是,这关于一个空间中感情的纠葛。整体的气质就像这个电影原本的名字柳川(yanagawa)一样,存在一种多义性,一种是对空间的情感,一种则是对人的情感。
电影讲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家住北京的两个兄弟立冬和立春去到柳川看望二十年前的恋人。张律导演阔别十年,重新回归华语片的创作,风格上已经和国内时期的作品如《芒种》、《豆满江》中的表达相差甚远。前《风景》时代的张律影像,生猛且冷冽,讲的是人和环境的关系,镜头对准的是凋敝的工厂和村落中的人物困境。《漫长的告白》沿袭的是张律后《风景》时代的母题,讲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以及人与空间的关系。
电影里存在两个空间,一个是立冬,立春两个兄弟居住的北京,两个兄弟同时喜欢的女孩柳川也曾经住在这里。一个是柳川,二十年之后阿川的落脚点。北京的空间是旧的,萧瑟冷清,从电影开始,张鲁一饰演的立冬从医院缓缓走出,找人借烟,向旁人告知自己的病情,一年是立冬的最后期限。立冬的生命期限,这是电影中为数不多明确的时间概念。柳川的空间是新的,悠闲静谧,时间也是模糊的。于是,在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的是,立冬、立春、柳川、民宿老板都在语焉不详地谈论过去,时间被模糊之后,可贵就是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感情接口。
立冬和立春试图把旧空间的情愫和时间意识嫁接到新的空间里,冒然地闯入,挤压了原本舒适的氛围,人为地制造了一些感情上的涟漪。从生活的本质来说,涟漪不过是一次偶然的力的作用,偶然只能激起情欲,但情欲之外的一汪湖水的变动只能依仗更深的情感。《漫长的告白》表面上在讲一个多角恋的故事,但和经典的多角恋情不同的是,张律导演并不在意感情的那时那刻,而是着重于感情的此时此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立冬和立春都是为了完成对过往的回溯来到柳川,哥哥是为了佐证过往存在的真实性,弟弟则是在生命消散的当下,弥补自我拼图中缺失的感情部分。
电影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片段,立冬和立春来到柳川驻唱的酒吧,等到柳川唱完一曲,走到桌前,坐到两人对面,随口说了声“来了”,极少的寒暄,二十年的时间被轻描淡写,仿佛时间并非流失,只是暂停。也就是说,真正的烦恼的根源是在于谁先在意其中失去的那段时间。
辛柏青饰演的立春步入中年,家境尚好,表面上的自信从容,其实是对自我身份的认同。立春去到柳川的动机,是来自于对不辞而别的阿川的好奇,以及对庸常生活的突围。立春步入中年,有一种时时刻刻都想展露出来的傲慢姿态,是即使面对多年未见的女孩也要展示出来的甲壳。这样的傲慢本身是来自于对当下自我的怀疑以及对过往自我的肯定。立春是旧空间的既得利益者,凝视周遭的一切。立春刚到民宿的呱噪以及对老板中村大树的敌视,其实是感受到了新空间的压迫,旧空间的人无法适应新空间,就显得尤其笨拙。于是,立春寄希望于旧情人柳川对自己感情,寄希望自己的情欲带来的短暂适应,也寄希望于在新的空间里找到旧空间的痕迹。但立春的尝试是徒劳无功的,他忽略了长久以往的生活惯性,忽略了感情中本真的一面,当现实提醒到自己的时候,他就成了电影中最沉重的那个部分。
张鲁一饰演的立冬则是一个典型的失语者形象,常年孤身一人,能喝酒聊天的也不过哥哥立冬一人。立冬出生在北京但放弃了北京的方言,在传统的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立冬看似用一种轻盈的姿态对待和柳川之间的感情,实际上是因为立冬对自己过往记忆的信任。立冬是哥哥眼里的怪人,总是没头没脑的想起一些在哥哥立春眼里不曾发生的记忆,比如圆月的拍手,比如对柳川的逾越,比如在柳川穿行而过的隧道和笑话。立冬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模糊且暧昧的,但立冬感情又是最有分量的,立冬的失语是面对柳川之后主动的靠近,他自信于柳川之间感情的连接,所以立春总能拼接上记忆的差值,所以即使面临相见和离别也可以不疾不徐。立冬是电影里最珍视当下的人,所以,当立冬面对重逢和离别才能做到真正的从容。
柳川的饰演者倪妮在电影中贡献出一段相当精彩的舞蹈,在电影里,那个片段轻松洒脱,是电影的神来之笔。三人同行,谈起过去的事情,各自都有各自的期许,立春期待用以前教会柳川的舞蹈来与此时的柳川交换感情,立冬搬出的则是圆月中拍手的记忆。但柳川是轻松的,她是真正挣脱出过往的人,旧空间的一切对柳川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符号。柳川叙述自己逃离的原因,是因为父亲的消失,但这个解释未免太过于牵强。柳川游离的勇气其实是来自于她对感情的态度,柳川在意的是感情中那些美丽的部分,所以当面对立春的时候,她会直白的讲出,喜欢你是因为你“不负责任的随意”,当面对立冬的告别,也可以讲出,“我是不会送的”这样话。当所有人离去,只有自己留在还留着情感余味的空间里的时候,柳川也会想起那个落单乌鸦的寓言,有些柔软的部分,柳川留给了自己和值得心疼的旁人。
《漫长的告白》拍出了人和空间缠绕不休的纠葛,也少见的直面人和人之间最真切的琐碎和日常情感,空间承载了一切情愫,就如同在柳川运河中荡漾的木舟一般,木舟载着人,但运河总有尽头,感情可能会被隐藏,但也总会被发现。
喜欢这部电影,不仅仅是因为张律导演阔别多年的回归。从某种角度来说,这部电影挣脱了传统院线爱情电影的桎梏,拍出了一种真正轻松的情感氛围。对于观众来说,这样的电影至少说明了一个事情:对于周遭变幻莫测的空间,我们为数不多能确信的只有对彼此的感情。
作者| 北海的梵高
原文首发于公众号| 末见
感谢张律导演讲了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故事。
重点谈一下主角三人组
立春:大哥,地道北京人。年轻时就是泡妞高手,表达外露且张扬。人到中年,已经成家有女儿,说话仍然时不时让人觉得很冲。生活里虽然以自我为中心,也看得出挺顾家的。在片子前半段,立春的很多台词让我觉得很尴尬,因为他不懂得去在乎别人的感受,经常会说些带刺的话。虽然这种习惯是他长久养成的,也没有太大恶意,但还是让我觉得不舒服。看完电影仔细一想,其实现实里这样的人不是才真实具备代表性吗。阿川只是他年轻恋爱中的一段,他很快就抛弃了她,在后面没有见面的二十年也没有想起她。但是在柳川和阿川重逢后又习惯性地撒谎说自己没有忘记过她。弟弟立冬从小就敏感内向,他也不理解,一直觉得自己的弟弟行为举止奇怪。不过,片中有个台词说的挺好,就是氛围太闷了,需要他来搞点积极的。每个人活法不一样,更何况立春这种为家庭着想忙碌奔波的男人可能在社会上是绝大多数,不需要有特别的褒贬立场。
立冬:弟弟。一出场就得了癌症晚期的男主。他一直想去找阿川,也一直在关注阿川。不然,他不会提前学日语。不过立冬太胆小了,这点在电影里有很多细节。从小,他就不自信,只会跟在张扬的哥哥后面做跟屁虫。后来,他遇到了阿川。那时候,阿川是哥哥的女朋友。他为了保护阿川,改掉了自己的语言习惯。在哥哥抛弃阿川以后,也连续几个晚上陪伴阿川等他哥。再后来,就是阿川的突然失踪。他以为,是因为他摸了阿川的胸,她才被他的鲁莽吓跑了。在柳川,立冬喜欢阿川她知道吗?她当然知道。不过,一个女生不回应你的暗恋大概率是因为她不爱你。这点敏感的立冬也隐隐约约知道,很长时间他自卑于阿川狠狠爱过他哥,甚至,他误会了阿川还爱着他哥。这点,内向敏感的人应该都有这样的经历,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在现实里往往喜欢的都是和自己性格截然不同的人。
最后谈一下本片的灵魂女主阿川,阿川和两兄弟不同,两兄弟都或多或少地停留在自己年少时的性格,但是阿川是成长了。20年前,在北京有过被霸凌经历的阿川曾经十分痛苦,加上父亲的长久外遇被曝光,一夜之间,她就这样突然消失了。仔细想想,她在年轻时选择立春特别好理解,越是没有安全感的时期可能越想找那种看似强大的人依靠,至少,看起来,立春比立冬更能给她安全感。但是,实际上,立春是给她伤害更多的人,不论是霸凌还是抛弃,而立冬才是那个默默付出守候她的人。20年后,再出现在柳川。她变得独立自由而游离。她对两个男性的情感都看在眼里,看破却不说破。不论两位男性怎么试图将她扯回年少的记忆,她都是淡淡的游离。电影还用了女高中生(民宿老板的私生女)和居酒屋老板娘做阿川的两个镜像。她去柳川唱歌生活本身就是出于自身的情感对世界的探索而做出的一种行为,当初被母亲带着离开北京是一种逃避,现在因为对柳川有兴趣而主动前往,即使日常交流不会太多日语,也在柳川过得自然而惬意。一个女性,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很多痛苦的记忆,最后,真正的成长大概就是阿川这样,为了自己而自在地生活。很多年后,她孤身一人,不再爱人,却对自己,他人和生活有了更多的包容。我很喜欢片尾阿川和居酒屋老板娘的对话,一个诉说痛苦,一个在讲成长,最后在相互理解中让人看到女性的强大共情能力和包容性。还有阿川重回北京悼念立冬的死亡,好几个镜头特写让我觉得阿川犹如圣女。
再补充几点:
立春明明早就不行了,但是还是连续两天敲开阿川的房门,而且还都起身向假装睡觉的立冬招呼。为什么?是为了向立春宣示自己对阿川的所有权,是为了证明自己今天仍然比立冬具有性魅力。而起身前的打招呼则是用言语向立冬进行一种类似打压霸凌的行为,事实上也确实对弟弟奏效了。而实际上他只是去阿川房间相对而睡。这里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他在阿川屋子里睡觉的时候也是蜷缩着身子,和立冬一模一样。这也证明在立冬长大的过程中其实哥哥一直在对他进行无形地打压,也可以侧面说明立冬的性格为什么那么压抑。
还有语言与沟通。在柳川,出现了四种语言,中文,英文,日语,韩文。陌生的人因为边界感,虽然语言交流不是绝对顺畅,但是彼此之间和和气气,有一种惬意的舒适。但是在北京,年轻的阿川因为说话没有北京口音,却被周围的伙伴集体霸凌到崩溃。地道北京人立冬在片头也因为没有北京口音而受到很多质疑。这也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对比。
阿川不爱立冬,但是她非常心疼立冬。年轻时候的她渴望依靠立春获得安全感,却被伤害。成长后的的阿川在精神层面上是共情立冬的,虽然不是爱,是一种包容的类似于亲情的爱。所以最后她才会回来悼念立冬,才会在立冬的那间屋子蜷缩一样去体验他在时候的样子。
这不是一部爱情电影,说得是阿川的痛苦,遗忘,包容和成长。说得是立冬的善良,胆怯和敏感。当时间远去,空间转移,阿川选择用包容的态度对待曾经的人和事。逢场作戏,一切了然于胸却善良而自在地生活,她的人生没有歇斯底里,没有逆袭,却找到了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和解成长之路。也祝每一个在生活中受到伤害的弱者,不论男女都能找到自己的和解成长之路。
挺感谢在大荧幕上看到这样的华语电影,对我来说,这是一次非常特殊美好的观影记忆。
民宿老板的女儿,缺失父爱,喜欢音乐,有一整个屋子的娃娃,突然消失。居酒屋的老板娘,年轻时候有很多人喜欢,老了清净下来,也总是觉得还有无穷的事情想要做,不觉得寂寞,听到女孩子失踪的消息,也感叹自己“有时候也想突然消失一阵子”。这两个人,前者像是年轻时的柳川,后者像是老了以后的柳川。
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和柳川很投缘。民宿老板的女儿是柳川的小粉丝,会唱中文歌曲。而最喜欢的一个场景,还是阿川喝醉和酒馆老板面对面聊天,阿川含着泪用中文说着乌鸦的故事,老太太用日语说着自己当下的状态,最后捧着阿川通红的脸说她也很可爱,两个人语言不通,却很默契投合。
相比于柳川们的自在、随性和洒脱,立春已经被生活磨得“婆婆妈妈”。立冬身患重病一句喜欢二十年过去仍说不出口,只能继续纠结地对阿川过去的恋爱经历问个不休。民宿老板的喜欢说出去就到了终结。
作为长期旅居韩国拍片的朝鲜族导演,张律创作了不少深受艺术片影迷喜爱的佳作,如《咏鹅》《庆州》等。相隔10多年后,他终于回归国内拍摄新作,自然备受期待。这部新片《漫长的告白》选用了三位实力派演员来讲述一个梦幻的爱情故事,讲述两兄弟立冬(张鲁一饰)和立春(辛柏青饰)到日本寻找十多年前共同爱过、不辞而别的女子柳川(倪妮饰),在这趟旅程中,很多隐藏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看过张律上一部作品《福冈》的影迷或许会对这部新片的情节感到似曾相识:同样是两男一女、发生在异国的故事(恰好也是日本),同样以高密度的对话场景构成叙事,同样是一场梦幻飘逸的城市漫游。上次漫游的福冈是距离韩国最近的日本城市,而这次的地名则是女主角的名字:柳川,这也是影片原本的片名。
这种语言的小把戏在片中时有出现,例如同样写法的日语单词对应着不同含义的中英文。汉语、日语和英语的对白在不同角色的交流情景里轮番出现,而各人的语言偏好恰好暗示着他/她的背景经历,以及指向了语言背后隐藏的人物情绪。由此可见,三角恋的故事只是一个引子,其落脚点是张律作品中常见的身份探讨。
在影片中,两兄弟都是北京人,哥哥立春一口京腔,给人咄咄逼人的刚直气息,弟弟立冬却刻意说着南方口音,为的是与女主角保持亲密度,因为当年女主角在北京念书时因南方口音被同学歧视。由此,南北口音不仅指向了不同的身份特征,同时隐含着强烈的排他性。后来,女主角前往英国生活,改变母语习惯以适应异国生存,却又不时模仿国内新闻广播员的口音疗愈乡愁,漂泊在异国的人唯有依靠语言/口音才能找回归属感,这也许是导演张律常年在国外生活的亲身体验,也是影片最值得思考之处。
不过,相比起缥缈轻盈的《福冈》,这部新片的叙事过于纠结,偏要在一个异国偶遇的背景里纠缠于男女的过往情史与现时的迷茫感,越看越像是为了吸引广泛观众而编出来的感情线。其中还加入一位日本人和他私生女儿的故事,这段突兀情节的存在性值得商榷。
当两男一女的混乱情史成为剧本的重头戏时,以往张律作品中种种诗意的细节便显得琐碎不堪,难以给这个异国重遇的三角恋故事提升起空灵的氛围,只能沦为点缀的边角料而格格不入。那些前后重复出现的舞蹈场景、男主角口中的神秘隧道,以及街头扮演小野洋子唱歌的角色,均显得无比尴尬。
似乎近段时间以来,“语言”在东亚地区的作者电影里发挥着愈发显著的作用,尤其是对于不同母语使用者之间交流活动的刻画。譬如,滨口龙介就长期将不同媒介的“讯息”(message)作为自己的电影母题,并在《驾驶我的车》那里达至包括身体语言(手语)在内的“跨语言交汇”的顶峰。朴赞郁的最新作《分手的决心》同样塑造了一对韩语与汉语之间的沟通罅隙,并且随之隐约映射了两个国族的历史文化身份。至于张律的这部《柳川》,亦是直接彰显了汉语(包括北京话与非北京话)、日语、英语以及身体语言(舞蹈)的并置局面。
借用二十世纪以来包括哲学、文学、历史学在内的人文学科之“语言学转向”(linguistic turn)的说法,我们或许亦可以把上述现象不完全归纳为东亚世界作者电影的“语言学转向”。简单从共性来看,无论滨口龙介、朴赞郁还是张律,“跨语言”的文本设置大都牵涉现代版本的“巴别塔”寓言之意:孤独而微渺的个体,短暂而脆弱的集群。实然的语言屏障阻断了共同理解的彻底达成,后者终究滑落为现实的奢望,是先天的注定失落,是先验的不再可能。
大概出于宣传效果的考虑,这部电影的最终定名不再延续张律的经典“二字诀”,但就作为母题要素的“语言”角度来看,原名《柳川》显然优于《漫长的告白》。“柳川”既是人名又是地名,既是中文语音的“Liǔ Chuān”又是日文语音的“Yanagawa”。换言之,“柳川”一词本身即指向一种多义性、含糊性与不确定性。朦胧感由之从片名出发,顺着时间和意识的双重流动逐渐蔓延,最终通过难以名状的方式笼罩着难以名状的东西。根据电影结尾的录音,死去的立冬确乎没有留下他自己的痕迹,实则是柳川的歌声被返还给了她自己。这到底是生命情态的悄然安放、再度悬置还是长久惘然呢?抑或答案从来不止一种,抑或从来没有什么答案。
总之,不同语言尽管如川流一般在电影里汇合,但是似乎终究无法像后者那样交融为同一片海。大概因为人终究不同于水分子,人类语言所标志的异质性势必超越相等架构的H2O。鲁迅《而已集》曾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这句话已是在同种语言的情境写下,更何况村上春树所言“终究悲哀的外国语”呢。相应值得一提的是,《柳川》谈到了日裔英籍作者石黑一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石黑一雄的“异乡性”与张律的创作姿态颇具亲缘,二者似乎共享着跨文化这一类别的文本调性和书写意识。
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5.6说道:“The limits of my language mean the limits of my world.”(我的语言的界限意谓我的世界的界限。)换言之,对于人类生存而言,语言的终结之处几乎就是世界的终结之处。不可言说的东西即是超出世界的东西,反之亦然。于是乎,《逻辑哲学论》最后一句(命题7)定言为:“What we cannot speak about we must pass over in silence.”(凡是我们无法言说的,我们必须在沉默中略过。)
《漫长的告白》之所以“漫长”,不仅系于从过去到现在的自然时间之延宕,而且还暗示存在着某些未曾被明言直说的部分。影片最初,立冬就自我掩埋了身患绝症、行将离世的讯息,如同泽维尔·多兰《只是世界尽头》里的那位返回故乡的剧作家Lious,他们的“必然缺席”都从一开始便被钉入了自我历程的终点,他们的在场身份是“不在场者”,他们的在场状态是“向死而生”。总之,影片人物最初就是从“不言”里走来:立冬对于生理病症沉默,立春对于中年生活沉默,柳川对于离别动机沉默。
面对“柳川突然不辞而别”这一往事,不同的人怀揣着不同的想法和解释,好像各自面向的从来就不是同一个对象。立冬以为是因为自己那时的贸然侵犯(“摸了阿川的胸”),立春以为是由于自己当初的移情别念(“把阿川给甩了”),柳川却说当初离开只是家庭生活出现变故的原因(“随母亲投靠英国亲戚”)。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缘故呢?还是并不存在“一个”真正的缘故?抑或是真正的“缘故”从来无法明确说出?
除了人物之间的相互不言,张律亦以“未曾明说”的方式悄然显示了两个男人之于柳川的意义,其关键就在于人物的命名。按照“春夏秋冬”这一通常称谓,“立春”处在“立冬”之前(正如哥哥年长于弟弟),春天亦比冬天更为和煦,更加适于“柳”的生长、“川”的流动。于是乎,柳川确曾与立春建立过正式的恋爱关系。然而,如果依照一年的月历变化,立冬所昭示的冬季(12月至2月)却又先于立春所昭示的春季(3月至5月)。联系柳川初到北京的经历,由于北京话说得不标准(注意:这里又牵涉到了语言/语音元素),她遭遇了多数本地孩子的嘲弄和排挤,除了立冬对于她的义无反顾的维护。从这个意义来说,“立冬”实则处在“立春”之前,在柳川的生命历程里,弟弟的在场先于哥哥的在场,尽管后者的爱意更为浓烈,前者的情愫更为折叠。
另外,值得留意的还有一处虽是“不言”但为“同契”的段落,那就是柳川与居酒屋老妇人的相处时空。一方使用汉语喃喃自语,另一方使用日语循循回应。二者语言的互不相符是为实质的“不言”情境,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某种超越语言的共通感绵延于这两个女人之间。实际上,老妇人与柳川以及柳川与女学生(中山大树女儿)的人物交际都实现了“超语言”(而非“跨语言”)的进一步理解,一种存在于女性之间的独特联结以三个代际为标志被张律写下。与之相比,男性之间以及男女之间的“不言”似乎仅仅是遮蔽,仅仅是沉默本身而已,似乎更难存在“超语言”的机会或者潜能。
语言的“天然”隔膜,不言的“应激”反应,几个人物常常欲言又止,一个根本原因(或可简单比附为符号之下的“原质”)恐怕在于他们全都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what we cannot speak about”(“无法言说的”)既指向客观的无能为力,也包括主观的不愿提起。柳川、立冬和立春,三者内部一并嵌入着难以吐露的“亏欠”、难以释怀的“症结”。
对于柳川来说,因叫声而被排异的“乌鸦”既象征着立冬,也象征着自己。当初因为北京话而成为少数者,唯立冬甘愿一起陪同。时至最后,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与立冬本是最深意义的“同路人”,是多数的他者、是中心的剩余。可是,如柳川自己所道出的,面对那只离群的乌鸦,她所做的却亦是“无动于衷”而已。面对同样形单影只的立冬,她实则难以施予太多,匮乏者不曾填充匮乏者。
对于立冬来说,他的亏欠主要凝结为那一次禁忌的触碰。多年以后,当初后海的皎洁月光仍然在被自我亵渎,挥之不去。柳川的离开被他意向为一次逃避、一次失望、一次责罚。从此开始,无邪的少年维特沦为有念的少年维特,起初的崇高感沦为长久的罪恶感。然而,当再度提起这件事时,柳川却表示不再记得了。到底是真正忘却还是刻意避开呢?我们(包括立冬在内)恐怕无从得知。不过,可以确认的是,立冬的此刻心情大概和写作回忆性散文《风筝》时的鲁迅一般,那个过往的被亏欠者似乎对于亏欠本身都不再记得,对于亏欠者的罚与恕又从何谈起呢?“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说谎罢了”,因为被亏欠者的不再记得永远无法确认,永远停留于“似乎”。
至于立春,他的心怀芥蒂可能显得更为直白。早早投入稳定的个人生活,工作、结婚、育女,他又一次站在多数者的行列,正如曾经身处北京话使用者的多数。从根本上看,他与立冬、与柳川都并非一族,嘲弄弟弟“脑子不正常”是因为自己“脑子太清醒”,纵使尽显风流潇洒,心底却是对于不确定性的畏惧(象征场面:身处异乡床榻却fail in erection)。简言之,他的心事正在于绵绵的纠结,徘徊于安稳与波折之间、家庭与旧情之间,他的“多数者”身份仿佛亦映照了生活里的最大多数人。
最后的最后,清亮的歌声似乎不断绵延,有人回归了日常,有人回归了故土,有人回归了大地。“告白”(confession)不仅指向爱意,同时指向悔意,后者与所谓“告解”或者“忏悔”相关。正因为“爱的宣示”与“罪的自述”往往是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我们方才欲言又止,我们方才各怀心事。如果一定需要跨过语言的界限,大概只能“以不成声音的声音,以不成话语的话语”(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
Copyright © 2023 All Rights Reserved
真的,看电影的那两个小时,如坐针毡😢每句台词都在扎我的屁股,让我快点走
倪妮很美,柳川也很美,但这电影真就故作文艺。俩男的ego都蛮大的,一个操着京腔张口就来,回家就变成无声沉默的丈夫。另一个矫情、三棒子打不出个屁,还总一副“艺术家”的样子。全片就三句台词:川儿真性感。他是不是想泡你?他是不是睡你了?这种台词有必要去日本拍吗?后海就够了。
作为「空间派」的导演,《柳川》是张律尝试回归主流之作,与春梦、福冈相似的剧情与人物设置,但是情感的流动更饱满,情感穿透空间,留下记忆,对流行元素的随意攫取与使用,制作上上了一个台阶之后调度与构图更自如了。
和倪妮最搭的是那个女学生……
过于俗套且流于表面。不知道所谓的“暗流涌动”来自哪里,不就是黏黏糊糊的三角恋吗,一切都明摆着,导演却用最故弄玄虚的方式讲了一个大家都猜得到的故事,全程像看笑话一样。它所触及到的人类情感也是极为浅白的,就是琼瑶憋不出故事了然后用要死要活的情绪和半死不活的台词和来装作自己很深刻。外景柳川、居酒屋老板娘、各种日本符号,都很俗滥,令人犯腻。倪妮这个角色被三个男人意淫(加上导演是四个),为什么不扇他们巴掌?
爱你的人必会去见你 倪妮太会演了 很绝值得一看
把北京话处理的一股爹味是正确的,因为立春就代表了一种父权,他压抑着立冬的精神与感情,又在二十年之后对阿川动手动脚,立春爱的不是阿川而是年轻的自己,他在那一夜硬不起来不是因为人到中年,而是因为能够压制着他的人是他老婆。而不论是日语、韩语、北京话、普通话还是乌鸦的嘎嘎嘎,都在塑造着角色不同面,同时角色身处他乡才能做出这种松散、人物空间的剥离感。全片唯一契合漫长告白的其实就是阿川不喜欢北京话,阿冬为之改变了二十年,而被那群“乌鸦”所压制的立冬,是阿川当年最大的心结。
非常莫名其妙,很久没看到这么半死不活的电影了,向死的意念被扭曲成一场词不达意的漫游、一场悬而未决的春梦,所有主角的行事动机都令人疑惑不已。为什么要用这么扎实的班底,去凹一个从头到尾都奇怪无比的造型?贾樟柯说电影要有自己的口音,但十几年后张律重操母语,发音却突然变得蹩脚、生涩,遍寻不见从前的轻盈曼妙和举重若轻。他固执地坚守着常用的三人行模式,但演员们却在糟糕的人设的钳制下难以迸发出任何火花。没有说出的笑话被说了出来,答应不会留下的痕迹到处都是。没想到,在回归故土的时候,他却水土不服了——这算不算一种癌症晚期。
看完第一反应问旁边人,张律导演母语是中文吗。中文台词写的太尴尬了,导致对这对主角印象很差:20年不见的俩男的突然跑过来问你幸不幸福、婚恋状况、跟谁做/爱,真亏女主能忍受俩男的无止境的猥琐骚扰。一个哥经典京味大男子主义,另一个弟闷骚猥琐,全片直男视角令人不适,果然是直男导演能拍出来的男凝片,女主成为一个和地名同名的符号式存在,满足戏里戏外男人们的意淫。
平遥电影节上刚看完,整体给4星,倪妮的表演这次很抢眼没有拉胯,本来最担心她的,但这次不错。尤其是里面唱歌、跳舞以及最后那段哭戏,能看出来她的戏路越来越成熟,真的建议她多拍些这类电影,可以奔着获奖去。
一个叫柳川的地方有一个叫柳川的姑娘。她能歌善舞,她从不拒绝。所有人都爱她,她也爱所有人。救命啊还有比这更男凝的故事吗???
《柳川》是很好的片名,因为故事主角虽是一对兄弟,视角也很直男,看到最后就知道其实在写柳川这个来去如风、自由神秘的女子,在试图揭开她的心事一角。青春叛逆期喜欢浪子,长大成熟后疼爱知心人。改成《漫长的告白》就俗了,正如落俗的结尾。张律常年在韩国工作生活,第一次拍华语片,就我个人而言,中文台词有一定隔阂感,而这种隔阂、生疏又不像滨口那样巧妙为之。也延续了他一贯的独立制片拍法(和个别地方的技术粗糙感)。倪妮在片中展示了唱歌、跳舞、播音、英语、日语、哭戏等多项技艺,气质淡雅优美,看她比看电影更享受。
怎么形象最立体的是立春哥啊 好典的中年国男(当然为了符合基调比较委婉
上半年做完张律导演的作品展,最后一场聊到《柳川》,导演说,今年就会上映。然后就在今年平遥开幕看到了,还是这种熟悉的淡淡的风格,在柳川尴尬的三人行中却又慢慢清晰三人的关系,到最后哥哥离开以后情绪的舒展和某种悲凉,就如同柳川的冬日,寒冷却有些一丝暖阳。
作为制片从头到尾完成的第一个项目,上映对我来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终结。
非常喜欢 可称之为电影 一次充分展现倪妮魅力的电影 不觉得充满男性凝视 男性角色展现的是不同的人性缺陷 多次被描述为孩子 而女性已经离开原地 去往更广阔的世界了 张律导演对于女性角色非常爱护 离家出走的女儿 随心漂泊的柳川 经营酒屋的女老板 都通往自由解放之路
倪妮的那段探戈 可以看一百遍吧
#平遥国际电影展#非常不好意思,真的没打动到我,似乎有点像“你好,之华”之感,但与此相比也稍微逊色。不知是张导多年不拍?还是由于什么,无论是故事叙述,还是镜头语言(包含台词、或者歌词都有似乎与主人公的情感相契合的,有点滨口的感觉?,但有点欠妥),一种为艺术而“艺术”,为一种作“成就”另外一种作——无法言说/沟通的情感沦落成真的没任何感情——以为平淡是“淡”,以为缓慢是“慢”——镜头语言几处明显的不知所云………
#PYIFF2021# 看完最大的感受是希望优衣库赶紧去找这仨人代言。(不过倪妮好像已经是代言人了……
柳川做为片名更合适,叙事上还是典型的张律风格。相比倪妮张鲁一的压抑克制,更喜欢辛柏青的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