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及尔之战

现在我们离战争很远，电影有时候却可以战争的景象重现，《阿尔及尔之战》就是这样一部震撼的黑白片，它的真实性堪比纪录片了。 阿尔及利亚，这个西北非与法国遥遥相对的阿拉伯国家，从1830年起受法国侵略逐渐沦为其殖民地，直到1954年，民族解放阵线发起了争取阿尔及利亚独立的游击战争，经过近10年的斗争，阿尔及利亚终于在1962年独立。影片反映的便是这个阶段的故事。 1) 阿拉伯女性 包头蒙脸的阿拉伯女性在游击战争中起了很关键的作用。因为宗教的关系，法国士兵不会搜查女性，她们便用篮子运送炸药。影片里面有一段描写三个阿拉伯妇女在同一天分别被指派到咖啡店、舞厅和机场放置炸药。首先引爆的是咖啡店，10分钟前还在高谈阔论的人们，还有舔着冰淇淋的孩子，刹那间就变成了死尸；救护车一辆辆驶过，邻近的舞厅突然骚乱起来，可是马上又恢复平静，继续舞蹈，他们哪里想得到接下来爆炸的便是他们了，扭摆的身体随音乐嘎然而止，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人又躺倒在地上.....生死一线间，不能不叫人唏嘘。 但不是同情。虽然也是普通的生命，但是他们是一群殖民者，在别人的国度，干涉别人的政治，作威作福，总难免有这个结局的。人呢，还是应该知道自己应该在哪里，在哪里是不可以招摇的才是。 2）艰难的革命 暴力行动是成功的，一次次的爆炸，让法军找不着北了。可是暴力不能最终成就革命，取得国家的自主。为了在联合国赢得舆论的支持，阿尔及亚开展了为期一周的罢工。这次行动，让“民族解放阵线”的人从暗处转向明处，于是游击战的优势便消弱了。法军当然不会让罢工成功，他们抓了罢工者，各个拷问，分别击破，使得“民族解放阵线”的组织架构清晰了起来。也是“民族解放阵线”三年游击战最终失败的原因。 男主人公“阿里”对罢工是抱着反对的态度的。他觉得只有靠武器才能夺得革命的胜利，另一位革命者则认为，革命最终应该是政治的革命，所以罢工必须进行。即使这会受到法军残酷的镇压，即使会消弱民族解放阵线的力量，还是势在必行。 3）阿尔及亚德孩子 影片中有个男孩子经常出现，他的任务似乎是负责传递情报。这就是战争年代的孩子吧，他们没有时间接受教育，在没有自由没有自尊的国度，没有比参加革命争取自由更迫切的任务了。这个孩子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害怕，只有热忱、镇静和勇敢。直到要被法军引爆炸死前，他才有点害怕地把头钻进了阿里的怀里。 4）民族的消亡？ 影片中，法军高层对“民族解放阵线”有一个比喻，他们是一种虫，一种即使身体被切成千段，但是只要头还在就能继续生存成长的虫。要消灭他们，就要把头消灭了。他的行动方针相当有效，“民族解放阵线”的四位领导，不是被捕后自尽，就是用炸药和法军同归于尽；不是为了保全无辜者而投降，就是被最终炸死。看起来，这个组织彻底完蛋了。 可是阿尔及亚的人民还在，一小部分先行革命者的献身触及了更多人的灵魂，就有更多的人站出来继续投入革命。殖民者也许能在一个时期内彻底摧毁一个革命组织，但只要这个民族没有像恐龙一样完全消亡，总会有人再一次站出来抵抗战斗。 果然在“民族解放阵线”被摧毁的两年以后，大规模的战斗又开始了，又是两年以后，法军被迫撤离。在军事上没有落败的情况下，政治上失败了，不得不离开。 这让我联想到美国对伊拉克的战争，虽然萨达姆的政权被推翻了，伊拉克被占领了，可是美军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们在付出沉重代价的同时，最终还是要打道回府。

本文根据戴锦华《全球电影60年代》中关于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讲义整理。

影片《阿尔及尔之战》在拍摄完成后立刻获得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大奖，1971年法国才允许该片在本土上映，英美地区上映时则全部剪掉了酷刑段落，因其极其残忍的过程难以直视。所以今天我们看到的酷刑段落相当有限。该片于1966年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隔年之后，在1968年再次作为外语片获得最佳影片及最佳编辑的提名，这是奥斯卡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我们可以说这是这部电影的艺术征服力，或者说是好莱坞电影人所表达出对那个时代的整体选择。那么在这样一个严密，成熟的电影工业系统，好莱坞电影人是最没有机会来表达作为个人及艺术家的个性，居然给与这部影片这样一个特殊地位，电影本身的国际遭遇也向我们展现了那个时代的完全不同于前后的政治选择。

背景

1930年法国占领阿尔及利亚，1934年宣布整个阿尔及利亚为法属殖民地，这个殖民地相对的特殊性在于，法国一经占领便开始有计划的移民，与此同时，欧洲其他国家都有移民进入阿尔及利亚。因此该地区被划分为“欧洲人居住区”与“阿拉伯人居住区”。1953，近一百万欧洲人，甚至是三四代的状态定居于此。当阿尔及利亚提出民族独立要求的时候，法国政府以“承受不起失去阿尔及利亚的打击”的态度立刻回绝。

阿尔及利亚战争（1954年—1964年）

1954年战争的开始便是我们在《阿尔及尔之战》中看到的那个场景，开篇以画外音的方式用镜头扫过城镇街巷，一只号称自己是民族解放阵线的组织，发表了反抗法国殖民统治，要求阿尔及利亚独立建国的宣言，以拉开战争序幕。 1956年法国正式以战争的态度处理该问题，派遣军队近40万法国部队及外籍军团（欧洲雇佣军），统帅他们的是一位极端右翼的二战英雄（电影之中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有明确对应的历史人物），他们采取大规模搜捕，酷刑，来解决单线的秘密组织的结构。反观民族解放阵线仅有四万人，其中不包含同情者，家属等。 影片中没有展现的内容涉及到大量军队深入阿尔及利亚全境，将山区中近两百万居民，军事强行驱逐出山区，迁移到平原地带，为了根除解放阵线的人民支持，开始建立军事村（这与美军侵略越南的做法如出一辙），以便在军事高压之下行政与管理。 因此整个过程变成了军事对抗当中的民族动员过程，虽然民族解放阵线组织几乎被摧毁，武装力量被击败，但同时越来越多的阿尔及利亚民众加入到抵抗法军的战争之中。这也使得民族独立战争中的全民动员，所形成人民战争中的汪洋大海。 影片还原了各种各样的形式，其中包含被称为“恐怖主义”的人民战争性的行动、破坏，无处不在的和平民众抗争，而国际社会采取的是观望态度。法军的40万大军无法镇压全境反抗势力，长久的僵持直至1962年法国政府被迫和民族解放战线谈判，结果是接受双方共同主持的全民投票公决，最终阿尔及利亚以压倒性的票数获得独立。 在BBC的战后纪录资料中显示，电影中同样没有展现的是在整个的冲突与斗争之中，有一部分阿尔及利亚人支持法国殖民政府，这些支持者在独立后遭到残酷的报复，约有五万至十五万人被杀害，而法国政府的态度则是绝不接纳这些支持者逃亡到法国，但还是有九万多阿拉伯人非法移民。双方的残酷交替，令战后呈现出另一番惨烈的景象。 这也引出了一则笑话，法国人很迷惑“一百三十多年了，他们都很听话啊，为什么不能再听话下去呢”。

关于影片

《阿尔及尔之战》基于民族解放阵线的视点，通过搬演的方式呈现半纪录/半虚构的状态。将历史的对抗为主线，以民族解放阵线与法军相互交替的平行蒙太奇，同时在大的平行叙事结构当中，用大的画面形成的历史全景和导演所选择的代表人物小景别，这样具体的人物形成他们的性格，具体行为逻辑的展现，来提喻带动全局的情景发展。 平行结构必然构成了关于历史的因果叙述，整个报复性的，暴力的冲突，是阿尔及利亚内的白人社群（欧洲人）开启的。我们能看到优雅的白人区社交场景中男人们在酒后号称去打牌，当车辆驶到封锁线被制止，出示证件被放行，一场充满着上流社会礼仪，那种亲情的，优雅的聚会的余兴节目，到阿拉伯区去投掷炸弹，转眼便是天亮后，整个社区废墟里的抢救出来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接下来的炸弹行动便是对这些白人男子展现个人气概，及这场漫不经心的即兴节目的回应。 影片受新现实主义影响，贯以纪录风格，虽不能称之为导演吉洛·彭泰科沃的客观叙述，当然这是他的选择，但整个电影基本的结构和逻辑，是依照历史的进程与资料，这里面一定会存在导演的倾向性，却没有强烈的主体介入，让观众看到对历史的再现，在阿尔及利亚殖民地的宗主国的移民们和原住民完全不在一个层面的社会神秘，这样的冲突，仇恨与暴力，是怎样在历史的进程中被强化，被制造出来，这是长达一百三十年殖民统治的结果。 叙事线则根据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战线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的狱中回忆录所拍摄的，同样这个回忆录的作者在电影当中饰演自己，他也正是影片中发展了阿里的领导人杰飞（虚构名）。整部电影没有一个职业演员，全部为阿尔及利亚当地普通民众志愿参演，他们扮演出这样一场以一百万人的鲜血换取独立的战争。 虽然搬演是否归属于纪录片直到现在还众说纷纭，但搬演的事实本身已经足够震动世人。吉洛·彭泰科沃提到他重要的策略是，追求自然光效，大量内景的人物处在大片的阴影当中。影片以记录手段打造出的艺术效果，强烈的明暗对比形成饱满与冲击力的肖像效果与心理表达，光影线条勾勒出强烈的视觉表达（实际上导演说这种效果是用来藏拙的，毕竟业余演员的演技…是令人无法直视的）。 当我们关注这样一段历史来看电影，这样一部受到全世界承认与肯定的电影，毫无争议的在世界电影史上被确定为“第一部反殖民主义的电影”，被确认为“具有极高艺术成就的政治电影”。 这是那个时代的肖像，一位意大利导演，跑去阿尔及利亚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况且阿尔及利亚战争是一个最终造成一百多万欧洲人被迫从阿尔及利亚逃亡的战争。这同样是一个不以成功论英雄的年代，是一个人们如此尊重失败的英雄的年代，你可以说这是一个致敬的仪式，同时也是一个重大的告知的仪式，通过电影这样一个媒介，以半虚构性/搬演纪录的方式，让全世界看到这样一段历史。

外延

曾经欧洲国际电影节，欧洲艺术电影也是第三种力量，他们的先锋性，激进性，在很大程度上构成对资产阶级道德、伦理、意识形态的攻击。随着冷战终结，我们觉得国际电影节的褪色，欧洲艺术电影褪色，它仍然具有艺术上的先锋性，但不再具有社会、政治上的先锋性，并不是创作者没有努力的恢复这些先锋性，但他们却很难真正获得那种力量，那些结构不存在乐趣，他们不再具有全球性的政治力量可依托。